本文作者:sukai

湖南省文学艺术名人(湖南省文学艺术名人榜)

sukai 04-17 54

  作者简介

  

  葛取兵,男,1972年生,湖南临湘人,曾在《人民日报》《小说界》《湖南文学》《青春》《少年文艺》《文学港》《岁月》《儿童文学》等报刊发表过文学作品,入选过50多种选本,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岳阳市作协秘书长。

  清苦童年里的甜心【原创】

◆洋姜

  有一种人,是需要深入细致地了解之后才能真正懂得他的好,就像这植物中的洋姜。向日葵喜欢把它的果实张扬在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价值所在,而赢得了世人的称颂和赞扬,尤其是荷兰画家梵高对向日葵的不倦绘画,更是把向日葵推向神坛的高位。而洋姜,不但没有葵花的艳丽,更没有它的丰硕,难以让人一下子就了解到它除了表面之外的好处。唯一与葵花可比的是,葵花的花期太短,而洋姜的花期长,一开就是数月,从初夏到仲秋,从不消歇几天。花再灿烂再鲜艳,在追求温饱的年代,除了偶尔会得到文人的几声赞叹,却是更多的漠视与冷落,直到人们惊讶地发现,深埋在地下丰富的根茎,让洋姜才进入人们的视线,成为平民百姓餐桌上的一盘佳肴。

  洋姜的真名叫菊芋,是一种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根茎呈块状,它绝非姜类植物,没有一丝辣味,反而有一种甜,其根因其形状有些像姜而得名。菊芋落地扎根,四处繁衍,大江南北、荒郊野外处处有其卑微的身影。

  洋姜,从字面上一眼就可以看出,它并非本地土生土长的植物,它的真实身份是一个舶来品,从遥远的北美,漂洋过海,披风沐雨,长途跋涉,一路颠簸,于十七世纪来到中国——正是中国的明清时期。三百多年来,洋姜见证了中国的屈辱苦难,也见证了中国的兴盛繁荣。最初洋姜只是德国人入驻中国胶东半岛时,作为房前屋后的一种观赏植物。那时洋姜来到中国后并不叫洋姜,而是叫鬼子姜。至今在山东、江浙一带,仍然有人叫鬼子姜、鬼子山药。洋姜在老百姓心中的位置如此低下。我曾查阅了一些书籍,数百年来,竟然找不到一首关于洋姜的诗词歌赋,可见中国文人的傲骨。

  乡下人注重结局,因为结局意味着收获,抑或是丰收,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只有拣到蓝子里的果实,才是实际的物质,花开得再艳丽,只是一时的养眼,一个虚无的过程,而填饱肚子才是真理。随着时间的推移,时代的变迁,事物的更新,鬼子姜渐渐让老百姓发现了他的好,丰富的根茎,也可以丰实百姓的居家小日子,慢慢地便被改称为洋姜。当时的乡人,对于外来品总是要冠以一个“洋”字,比如,火柴叫“洋火”,柴油叫“洋油”,的确良叫“洋布”,而洋姜进入饱受国门紧闭之郁的先辈眼中,自然也要冠之以洋字。洋,大抵有两种意义,一是指西洋,来自西方强大的欧美国家,二是有洋气之意,在先辈的眼中,外来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

湖南省文学艺术名人(湖南省文学艺术名人榜)

  称呼的改变并没有改变国人对洋姜骨子深处的看法,几百年风雨过后,洋姜依旧没有得到国人的高看一眼厚看一筹,国人从不把洋姜正儿八经地种植在庄稼地或菜园子,即使发现了他的一根小小的苗子,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他扯掉,扔到某一角落,任其生或死的煎熬。

  正是这样的煎熬,抑或铸就锻造了洋姜的不屈品格。洋姜的生命力变得格外坚强,只要有土就能扎根,不需栽培他也会自然地生长。不需要良田沃地,不需要水乡泽国,农家屋前屋后的角落、旮旯、废墟,都成为了洋姜的安居之地,简单,朴实,贫瘠也罢,偏僻也罢,哪怕只是堆砌废渣之地,他同样可以扎根、生长,无需施肥,无需除草,更不惧风吹雨打,总是会长出一片摇晃的葱茏,蓬蓬勃勃,生机盎然!如今,洋姜的身影不仅出现在菜市场,而且已走入了大超市、大卖场,只是它不再叫洋姜,而是有一个很优雅的名字----菊芋。这是他的学名,因其花像菊,而埋藏在地下的根又像极了芋头,我猜想。

  从鬼子姜,到洋姜,再到菊芋,名字的变化,却折射了洋姜的坎坷与曲折。

  逢春腆出头,群蕊笑寒秋。洋姜如大自然所有的植物一样,春天来了,发芽;夏季到了,开花。确实只要先一年在挖洋姜,不一窝窝的去捡干净,第二年春回大地时,准又是一轮绿叶新芽。一场春雨,一点雨水它就窜出茁壮的嫩芽来,数日已是蓬蓬勃勃,恣肆着生命的旺盛。乡下人说,洋姜很皮实,生性很顽强,种一年可终身受用。

  洋姜,其身影极像向日葵,花朵也像,唯一不同的是洋姜花小而繁密,花开时屋前屋后都是一片金灿灿,花朵娇嫩又俏丽,嗡嗡的蜜蜂络绎不绝。秸杆和枝叶上,与葵花无异地布满着硬硬的毛刺;只是,其叶最大也只有手掌般的大小,与葵花相比就大相径庭了。洋姜生长得高高大大,挺拔茁壮,其茎可达一、二米高,成片成片的姜,有青纱帐的姿态。微风吹动洋姜叶会发出沙沙的响声。秋天里,洋姜叶变黄了,秋风吹过,叶子一片一片掉了下来。地下的根,却是呼之欲出。在这个季节,乡下,正是收获的季节,稻谷黄了,包谷摘了,瓜果也进入尾声了。洋姜也不例外,却深藏在地下不露声色。直到深秋,父亲空闲下来,抄一把锄头,把冷落在一边的洋姜细细地挖出来,一锄头下去,翻过来,都是可爱饱满的洋姜。

  刚挖出来的新鲜洋姜炒出来有很重的土腥味,口味平淡无奇,但腌制后的洋姜却特别的出众,又脆又嫩,清香爽口。母亲会做很多关于洋姜的菜,炒的,拌的,腌的,味道清脆爽口,最好的吃法莫过于腌制。洋姜的最好归宿是躺在红彤彤的剁辣椒坛子里。母亲的经典语言永远难以忘怀。洋姜的卑微身世,也许决定了它的出路。洋姜好像就是为了做咸菜而生。

  洋姜腌制作过程很简单,也如它的生命,朴实无华。母亲把完好无损的洋姜选出来,放在荫凉通风的地方。几天后,泥土干了,有小刷子刷净。母亲告诉我,鲜洋姜一定要晒透水分,否则,水多,易酸,不脆,且难以储藏。洋姜不能沾水,否则会变黑发烂。干净的洋姜再放坛中,加入剁红红的辣椒、醋、盐、生姜和大蒜等,盖好放上几天就是一坛上好的菜肴。本是黑黢黢、软蔫蔫的洋姜被酸辣鲜红的剁椒浸泡,便脆生生、水汪汪,顿时让你唇齿一紧、生出不少口水。

  母亲是腌菜的高手。在乡下,姑娘媳妇如果不会做几道腌菜,乡亲们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落下一个不会持家的骂名,在婆家做不起人,挺不直腰杆。所以在乡下未出嫁的女孩子,母亲一定会叫她学会做腌菜。那时乡下粮食拮据,尤其是在冬天,本来瓜菜就少,雪一飘,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难免会有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所以一到秋天,正是瓜菜丰收之际,乡下的女人就忙着霉豆腐,做剁辣椒,腌酸豆角、酸黄瓜、酸菜等等,她们用灵巧的双手,使乡村生动鲜活,也让自已亲人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从冬天到来年的春天,这些腌菜就成为农家的下饭菜开胃菜。炊烟升起,家家户户的餐桌上都会摆下一两碟香扑扑的坛子菜。乡下的腌菜,大抵是酸、辣、咸,唯一只有腌洋姜却是甜甜的又脆又嫩,清香爽口。正是洋姜的甜、脆、爽,洋姜一直是我童年记忆中的美食佳肴。

  至今记得某一个冬天的夜晚,喝着母亲熬制的一锅喷香的玉米红薯粥 ,再就着一小碗儿脆生生的腌洋姜,点上几滴香醋和麻油,真是暖到心坎里。窗外雪花儿飘,室内却是满屋生香。这是多么温暖惬意的生活场景。

  如今父母已是七十高龄,眼花了,背驼了,也伴着我们几个兄弟姐妹走出了乡村,在县城里安了家落了户,虽然不时做一些霉豆腐、酸豆角之类的腌菜,但洋姜却是难以见面了。我曾经在市场上买过二三回腌洋姜,却是找不到童年的味道了。腌洋姜,成为了童年中记忆力最深刻的味道。细细想来,这就是最老底的味道,那自家酿的米醋,足月原酿的酱油,最普通的盐,还有自家种的洋姜,那块种姜的泥土。城市的味道真的很奇怪,同样东西,怎么都出不来小时候乡下的味道。

  于是格外的怀念,在冬夜里,窗外北风呼啸,坐在灶火边,就着洋姜喝粥的温暖回忆,依然清晰而温馨。

  

◆油菜花

  油菜花绝对上不了大雅之堂。

  在春天,百花齐放,桃李争艳,这么一大堆花花草草中,油菜花是最平民最草根的了,但它热烈,奔放,毫不忸怩作态,也不孤芳自赏,在田野里,热热闹闹,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色彩,常引来翩翩彩蝶、嗡嗡蜜蜂,还有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飞舞于花间,平添了乡间田园缤纷的景致。

  油菜花,还真的不同凡响。金灿灿,娇妍妍,明晃晃的。一穗穗,一长吊一长吊地,翠玉杆上,碧叶铺张,小花儿你开了我开,他开了她开,热闹着,闹腾着,那么长,那么长的时日,晃着你的眼闹。近看,细看,油菜花四片小小的花瓣,整齐地围绕着花蕊,朴实个性。花片质如宣纸,嫩黄微薄的花瓣十分精致,有细细的纹路,那是技艺多么高超的雕刻家也无法雕琢出来的。中间的花蕊弯曲着凑在一块,仿佛在说着悄悄话。它有坚韧的根茎,茂密的叶,有着像栽种它们的农民们一样的淳朴与粗犷。

  对于出生农村的人来说,油菜花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得如同自已的亲人,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村庄就是在花开花落中过着小日子,油滋滋的,美着哩。油菜花开了,田野就有了梦的气息。碧油油的油菜叶像绿色的海,黄灿灿的花穗就像海上的浪。绿海金浪,延绵推涌,翻滚着,起伏着,煞是好看。站在田野路旁,怔怔地看着这花的浩瀚海洋,看着这金黄色的波涛一波一波地奔涌向前,直到消失在田野远远的尽头。

  九油十麦。刚忙完秋收,乡亲们来不及歇口气,就赶紧忙着种油菜。要赶在秋雨的小脚到来之前,忙着晒田耕田整田,又吆喝着耕牛,将刚做完丰收梦的泥土推推搡搡地翻转来,耙碎,耙平,齐整整地锄成行,然后分垄起沟作畦,土一定要弄得细细的,均匀疏松再把一棵棵油菜移栽。一切忙完了,冬天又赶着呼呼的寒风来,搅得田野一片静寂,油菜不动声色,似停滞了生长,其实,油菜的根却在向下向下。随着节气的推移,顶着三九严寒,一枝一叶地努力往上窜,渐渐地由浅绿变成浓绿。来年,春节一过,一场春雨,两三声炸雷,油菜像被唤醒了似的,疯一般地往上窜,抽苔,扬花,结荚。初夏,收割下的菜籽,送到榨油坊,榨出香喷喷的菜籽油,让整个村庄生动起来。柴米油盐酱醋茶,开门七件事,这油是万万不可少的。再加上锅碗瓢盆交响曲,这就是真实的生活。和家人,一起过着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凡生活,也许再简单平淡不过,却是最难得的幸福。

  此时,站在油菜花里,想起乡下的父老乡亲。他们一边耕种,一边歌唱,用自己的方式,演绎着那已流逝了几百上千年的劳作方式,没有刀光剑影,更没有风花雪月,有的是简简单单,有的是从从容容。

  对于油菜花,谈不上喜欢,因为在我的心中,它并不是一种花,一种作为观赏的花,是不能与玫瑰、海棠等花同日而语的。甚至在小时候,还一点点恐惧与胆怯。在乡下,油菜花开的季节,是疯狗出没的时候。小小年纪,背着一只小小书包,走在上(放)学的路上,总是担心会有一只落魄的疯狗夹着尾巴冷不丁从某一片油菜花地冲出来,不声不响,在你的小腿肚子,或是屁股上猛里咬上两口,然后又消失在油菜花里,无处寻找。至今,还记得有村人被疯狗咬伤后,得了狂犬病,临死时,如狗吠状的情景还记忆犹新。于是,小小的我们总是三五一群,结伴而行,手里多一根杨柳枝,抑或是小竹枝条儿。最担心的是落单,一个人孤独里走了弯弯曲曲田梗上,总会高声唱着“我们是共产主义的接班人”。

  菜花黄时,又是花痴发病的季节。也许是空气中的浓郁的香气刺激了病人的神经,花痴总是乘家人不备,溜出封闭的院落,一幅嘻皮笑脸地游荡在村前村后,见到女人,冷不丁地跑过去,要抱抱,要亲亲,直吓得大姑娘小媳妇花容失色,魂飞魄散,如惊飞的鸟一般地跑得远远的,也有胆大的,站定,横脸,鼓眼,高声呵斥,竟也让想入非非的花痴落荒而逃。大凡花痴,多是在恋爱上受到刺激而患上的精神上的疾病,乡下人,统统称之为神经病。当然,这只是过去的事情了。

  时光如流水。流水尽头,是落红缤纷的背影。烁烁光芒的油菜花,任习习春风,轻轻摇曳,温暖明媚的香,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袅袅盘旋,总有一缕悠远的少年的怀恋,纠结着,永远。曾经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走进油菜花里,慢慢地看,慢慢地玩,守着日子,一点点地消融。累了,用石板做枕头,躺在一节细草茸茸的田埂上歇息。看一线窄窄的天空撩开浓密的油菜花,把那种青翠欲滴的蓝滴到脸上、嘴上;看一朵朵油菜花停在半空中,像一只只亭亭的蜜蜂,嗡嗡嗡地叫唤着,却不肯飞走——我就是那蝴蝶,那蜜蜂,以花蕊为床,以花瓣为被,称称展展地睡在了花朵中,一万年不醒……。这片流金淌蜜的“大田”其实就是岁月陈设在心房里的一页蜜酿,愈是久远愈是觉得香甜。

  看油菜花,最好是在每年的清明前后。最佳的地方,还是去江西婺源吧。最有韵味最美丽的油菜花在婺源。走进婺源,漫山的红杜鹃,满坡的绿茶,金黄的油菜花,加上白墙黛瓦,五种颜色,和谐搭配,胜过世上一切的图画。或者是棵棵粉红的桃花、洁白的梨花点缀在漫山遍野金黄色的油菜花中,掩映着白墙灰瓦的徽派建筑,使得每一个逃离纷繁城市的人都能找到归宿 。只可惜,我去了一回婺源,却晚了三五天,油菜花已是凋零成泥了。

  不只是南方才有油菜花,在北方,同样可以找到这样的美景。在青海门源的油菜花景色甚为壮观,十足的西部风味,近百万亩油菜花形成的百里油菜花海成就了博大壮阔的特有奇观。整个浩门川峰是豪放的一片花海。这里的山山水水都被覆盖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这一片油菜花的海洋,恐怕是世界上最奇特的大海,而浩门镇在花海中沉浮,似乎就成为了一座大海中的孤岛。

  如果是早五年,或是十年。有人喊你去旅游,只为了是去看油菜花。你一定会骂他是疯子,至少你认为他脑壳里进了一点点潲水。如今春天一到,阳光灿烂,城里人就吵着嚷着闹着,呼朋引伴,携妻带崽,或远或近,去看那一片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其实,看花,不一定要去远方。风景就在身旁。只要走出城外,在田野,四处都有油菜花的身影。其实是以看油菜花的借口,呼吸下新鲜空气,舒展下筋骨,而且一定奔田头灶间,尝尝最新鲜的春菜,野生的荠菜、笋、马兰头、山蕨菜、水芹、苦菜、香椿、马齿苋。

  戴着花冠,你是赏花人。行进在花田阡陌,你努力地找寻风景。有阳光、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正因为这一种金黄的颜色画龙点睛的勾勒出这幅山水的灵魂,使原本无生命的山水阳光就被赋予了生命而得到本质的升华。人活着就要像油菜花一样,即使平凡的无人欣赏,也能骄傲的绽放自我。

  天上的风儿,轻轻地飘着,不紧不慢;田野的菜花,默默地开着,不艳不妖。若能,居一间农舍,拥半亩花田,喝一杯淡茶,看几本闲书,沐一身乡间野趣,于此男耕女织,养儿育女,心无旁骛,安之若素,岂不快意人生!

◆栀子花

  江南的初夏,总是幽静淡雅的,淡到不容易让你察觉。春过后,夏究竟有多远,又有多近?

  其实,穿过五月,夏的味道便明显熟稔起来,乡间的山坡田垅,村庄的屋舍院落,草木渐渐浓绿如一团团水墨色彩,空气中更是浓郁着各种花香。而栀子花的香,浓郁而浑厚。一闻到花香,我甚至可以想像栀子花肆无忌惮地开放的样子,像极了邻家小女孩在田野里疯跑,无拘无束,一路爽爽的笑声把这夏就搅得热火朝天了。

  我喜欢栀子花!

  在我的家乡,乡亲们称它为支子花,或黄鸡子花。我的家乡地处湖湘之地,在高高低低的山峦峰谷,弯弯曲曲的河湾湖汊,栀子花是最为普通的一种花。九十年代,家乡岳阳市评选市花,热心的市民就把选票送给了栀子花。如今,栀子花已成为岳阳城乡一景。在城市的街道巷陌、机关院落,乃至公园居民小区到处有她的倩影。一到夏天,大街上飘浮着栀子花的香味,一种醉人心扉的香将岳阳的白天、黑夜浸润得斑驳迷离。只是现在的栀子花,经过改良嫁接,比荒山野生的栀子花更漂亮,花更多更大更显风情。花朵洁白玲珑,芳芳素雅,一圈绿色外缘包围着雪白的花蕾,犹如玉琢琼雕,弥漫着沁入心脾的芳香,格外清丽可爱。而在乡下,村前村后的山上,到处可以遇到栀子花的影子,转一个弯,上一个田勘,一不小心,一株抑或是三五株栀子就站立在你的身前身后,让你躲都躲不掉。远远望去,婉然若仙,翩跹而至。近看,六片花瓣洁白,一柱黄黄的花蕊,如一位凌波仙子在绿色上碎步。栀子的叶比一般其他树叶不同,一年四季都浓碧发亮,革质肥厚得连风吹过都不会发出簌簌的声响。因此,栀子树成了昆虫的舞台,在夏夜总会聚集许多不知名的昆虫,缤纷热闹地开一季的演唱会。它们在叶子底下彻夜鸣唱,有时竟唱断了我的思乡路。

  在乡下,一到栀子花开的时节,大姑娘,小媳妇儿,甚至那上了年纪的奶奶们,都喜欢在鬓边或者衣襟上别一朵栀子花,不管走到哪里,那淡淡的馨香都能一直伴随在身边,流动在乡野的空气中。每年端午节临近的时候,栀子花便和一夜急雨一起到来。“栀子花哟!”悠长的,似乎是从深深的久远的历史的深巷里传来,那份悠悠的江南韵味和温馨缱绻的妩媚立刻飘散开了,散下一路清香。远去的卖花声,几回回唤醒了深深庭院的慵懒,多少思念伴着无可奈何的遗憾,在缭乱的落红中春将归去。栀子花开了,春又走远……

  栀子花开的季节,也是孩子们喜欢的季节。而女孩子更喜欢栀子花。花一开,情窦初开的少女就迫不及待地摘两朵洁白的栀子花插在发梢上,走起路来,花一荡一荡的,却不知晓把哪一个男孩子的心荡得东倒西歪。不仅如此,还一定会把栀子花放进口袋、塞进书包,夹在课本里,身上便若有若无的飘逸着香气,三五个女孩走在校园,总会让那些多情的小男生偷偷瞄上几眼,倘若四目相碰,小男生脸上定会有一丝涩涩的红。其实,遇见一朵花开的瞬间和年少时与一个人的相遇应该有着同样的心情,那种铭记定格在生命最美好的时刻,一世难忘。

  也有胆大的孩子,悄悄地摘一把栀子花作为爱的信物传递。在校园里女生宿舍里,时常会多一束绽放的栀子花,用杯子盛着,兀自开放。在西方国家,每一种花都有它独特的语言,正如玫瑰代表爱情,百合代表祝福,而栀子花因其花从冬季开始孕育花苞,直到初夏才得以绽放,含苞期愈长,清芬愈久远,因而其花语是“坚强永恒的爱与约定”,抑或被隐喻为“一生的守候,我们的爱”。看来东西方文化的差距并不遥远。

  至今怀念母亲在劳作之余,从田野归家总忘不了摘几枝盛开的栀子花插在水杯里让满室生香。一朵带雨露的栀子花,清冷浓香,淡逸而出。像悠然的蓝天上浮动着的朵朵白云,自由地飘荡,来自心灵深处的快乐便如花绽放,倾听着花开的声音,原来,快乐就这么简单。

  乡下人对花草的喜爱与城里人不同,城里人爱花总是护着、宠着,生怕冻着、晒了。《红楼梦》中的林黛玉喜爱桃花,看到桃花凋谢飘零,陡生伤感,竟演绎出一曲“黛玉葬花”的悲情戏,让多少人为之掩泪。北宋著名的理学家周敦颐先生独爱莲,却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大抵是文人雅士的爱花之情。而乡下人呢,则是任他在荒郊野外风吹雨淋,随他在村舍院落日晒夜露。正如这栀子花,春天来了,他就开花,秋天来了,他就结果。一样灿烂着,精神抖擞。

  在湖湘一带有吃花的习性。比如这栀子花,就是一盘佳肴。可凉拌,可做汤,可煎蛋。将盛开的花采回来,抽掉中间那根黄黄的花蕊,用开水一捞,捏干水。切几片腊肉,最好是五花肉,榨出油来,放葱姜蒜,再把栀子花放入,旺火炒,片刻起锅盛盘,满屋生香。尝尝,花的味道立马盈满口腔,口感细腻爽口,绝对让你过口不忘,恋恋不舍。小时候,家里穷,兄弟多,父母时常找些地妹菜、鱼腥草、水竹笋、马齿苋等野菜作为粮食补充,栀子花是我的最爱。如今父母年事已高,但每到入夏,父亲总是要到山上采摘些栀子花,捎到城里来,让我们兄弟姐妹一饱口福。稍晚些,还会把捞好的栀子花晒干,到冬天时分,雪花飘舞,取一把干栀子花,用开水泡发,又是一道不可多得的菜肴了,其浓厚的香味,饱醮着深深的父爱,温暖着我们一个冬季。

  栀子花又是一道良药。在乡下,年长者都知晓几味中草药,有个头痛咳嗽,总会自已到田间地头寻一把草药,如鱼腥草,蛤蟆叶等等,煎水或是泡茶喝。栀子花也一样。记得村里的老郎中,常会搬出一本叫《本草纲目》的线装书。书,应该有一些年头了,却是老郎中的宝物。他捻着几根山羊须,摇头晃脑地说,栀子“泻肺火,止肺热咳嗽,止鼻衄血,消痰。”确实,倘若风火牙痛、口舌生疮,村人常常会用栀子泡茶,有时也会用栀子的根煎水喝。如今,还有不少高血压患者,用栀子叶泡茶喝,说是有降血压的功效。后来读了杜甫的一首诗,竟将栀子的妙处都道尽了。“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于身色有用,与道气伤和。红取风霜实,青看雨露柯。无情移得汝,贵在映江波。”秋天的栀子果还是古人印染的重要材质,衣服明黄的色泽多是它的功劳。看来栀子不单花可清肺凉血,果实、叶、根都各有用途呢。

  栀子花开了,盛夏又将临,若是在一个雨后的周末,蜗居在家,煮一壶茶,听一段何炅的《栀子花开》,独自静坐,感受栀子花的那一抹浓香,回忆生命中的那一些深深浅浅的感动,该是多么惬意的时光,微笑中,细数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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